圣经辅导的神学根基及争论
转自:《教会》2007年03月号(总第04期),
( https://www.churchchina.org/archives/070304.html)
文/林慈信 赵辰
赵辰(以下称“赵”):我第一次听说“圣经辅导”这个词是因为一篇《基督徒可能患抑郁症吗?》的文章[1],我当时想,不太可能吧?基督徒有神的灵内住,有主耶稣基督的保守,怎么会得这种好像只有那些没有盼望的世人才会得的病呢?但后来我发现,原来基督徒真的会得抑郁症,有的还很严重,这种“城市病”在教会里有时很普遍。于是我开始关注这类问题。
在《马可福音》第一章,主耶稣吩咐污鬼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讶说:“这是什么事,是个新道理啊”(可1:27)。我的问题也很类似:教会历史上有“圣经辅导”这个东西吗?这是个新道理,新发明吗?
林慈信(以下称“林”):只要有纯正的福音传播的地方,正统的教会一直都用神的话来劝导人。保罗在《使徒行传》20:20对以弗所教会的长老们说:“凡与你们有益的,我没有一样避讳不说的。或在众人面前,或在各人家里,我都教导你们”。“或在众人面前”就是讲道,“或在各人家里”就是辅导。所以从圣经时代就有辅导或者劝导的事工。保罗也说,“或作劝化的,就当专一劝化”(罗12:8);“我自己也深信你们是满有良善,充足了诸般的知识,也能彼此劝戒”(罗15:14)。所以劝导很明显是一种恩赐,是一种传道事工,与教导、讲道有别,但本质是一样的。
宗教改革以来的,特别是清教徒时期的牧师们很善于辅导,就是用神的话对个人问题做精辟而合乎圣经的分析,再加上中肯的劝告。当时这种辅导被称为“灵魂的医治”(the cure of souls),跟今天的“心灵医治”完全是两码事)。没有弗洛伊德和心理学之前,正统的基督教本来就有用圣经来劝导或辅导的事工,这本就是教会事工不可缺少的一环。
赵:就是说,这样一个今天提起来好像很新鲜的道理,其实长久以来都属于教会最基本的事工。
林:我们活在一个“后弗洛伊德”时代。不论是基督徒或非基督徒,我们都受过了普世或者说西方现代文化的洗礼,习惯于在感到受了什么伤害,有些个什么不舒服——我指心理的不舒服——的时候叫喊,说我们需要心理辅导。某些国家的政府在天灾人祸的事件之后,会马上派心理辅导员去灾区,去安慰和咨询。其实辅导工作原本属于我们教会长子的名份,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特别是在过去五十年间,世俗心理学的观念——很不幸的——很有效地渗透进了教会,先是自由派,后是福音派教会。因此,当我们再一次捡起长子的名份,以神的话来重建辅导工作的理论根基的时候,一些在当代文化中浸淫已久,对世俗观念习以为常的基督徒会觉得很新颖。
赵:嗯,情形正如你说,“教会为了一碗红豆汤就把长子的名份让给了世俗心理学”。从使徒时代起,教会就以圣经的真理来劝诫、帮助和辅导人。可是在近现代,教会却失落了这方面的事工、能力和权柄;与此同时,我们看到心理学的兴起。那么,是因为心理学的兴起而导致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呢,还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心理学兴起的渊源,它的历史、文化背景是怎样呢?
林:这要分欧洲和北美两个不同的地区来讨论。心理学的兴起以弗洛伊德为代表人物,他在1870年代开始他的心理分析。而19世纪的欧洲,特别是德语区,是自由派神学包括“圣经批判”等学派兴起的时代,虽然不能说教会丝毫没有复兴,也并非没有护教的神学家,但普遍来说,自从施莱马赫(Friedrich E. D. Schleiermacher)和黑格尔以来,欧洲教会的属灵状况一落千丈,一直处于低落的状况,以致于没有足够的属灵资源去检讨、回应或者说批判心理学的很多观念。
北美教会受自由派影响比欧洲晚了几十年。自由派神学到1870年代开始进入美国的神学界,1880年代进入主流宗派,特别是公理宗和长老宗,主流神学院和宗派——比如说普林斯顿神学院——完全被自由派神学控制是在1920年代。首先受心理学影响的是自由派的教会与神学院。举个例子,一位普林斯顿神学院的教牧辅导教授会这样说:“在辅导过程中要不要用祷告,或者是读一段经文呢?这要看这种做法是否合乎正确的心理学原则”。这是心理学影响教牧辅导很明显的例子。这种的影响在福音派教会和神学院要到1970年代才非常明显。
赵:所以这是一个逐渐的过程,总体来说和神学的自由化以及教会向世俗的妥协关系很大。有一本心理咨询教材谈到一个人的经历,很有代表性:美国应用心理学协会创始人,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是一个虔诚新教家庭的后代,年轻时曾就读于美国自由派倾向最明显的协和神学院。在神学院里,罗杰斯改变了人生志愿,转至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心理学。从他的经历大概可以想象,那个时代教会的信仰状况如何。我们也许可以下结论说:导致教会失落了长子名份的,首先不是心理学的兴起,而是教会自身信仰根基的动摇。
林:历史告诉我们,不管是改革宗教会或是敬虔运动中都不乏很有思想,很有能力的青年和知识份子。但是,可能教会缺乏对他们在神学上、思想上的牧养,往往在这种很正统的圈子里面,会出现一些很世俗的思潮,甚至异端。自由派神学的开山鼻祖施莱马赫就出自德国敬虔主义传统的教会。
赵:这很出乎我的意外。我以为自由派神学应该出自信仰已经世俗化,教会荒凉,缺乏敬虔实质的地方。所以我想,在任何一个思想激烈变革的时代,教会都应该有意识地研究和了解种种新思潮,以至于可以给满脑子新知识的年轻人提供正确而有效的指导。
圣经辅导概念被重新提出来之后,教会有什么反应呢?为我们寻回了一项传统事工而欣喜么?
林:1970年代,杰·亚当斯出版了当代圣经辅导的第一本著作《圣灵的劝诫》。我想出乎他的预料,很多来自福音派神学院心理辅导系的教授们都提出激烈的批判,他们都深受人文主义心理学的影响。一般来说,对亚当斯,或者圣经辅导运动的批判有以下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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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为亚当斯博士不懂心理学,只是一位受过神学训练的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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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过分强调罪的重要性,而忽略了人心理上或其它方面有一些需要被注意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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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可能是一位极端没有爱心的牧者,不懂得用同情的心聆听那些被辅导者。
赵:这几项争论,就我所知,到今天在教会里,包括在华人教会中,依然没有止息。有些问题被重复地提出来。
比如关于罪的问题。必须讲,第一次接触圣经辅导这方面的观点时,我和很多别的基督徒一样很惊讶。当然,我们承认我们是罪人,但是基督徒说这样的话,好像已经变成了口头禅,以至于“罪人”成了一个符号,一种隐喻,或者一个没有实在意义的抽象概念。我们的各种问题,在心理学看来可能主要来自原生家庭[2]的伤害,你小时候怎样被错误对待,体罚,等等;还有追溯到母胎中的情况:你在被怀的时候,你的父母吵架啊,母亲喝酒啊,诸如此类。我们原以为我们是“被害人”。但突然有一天,一个理论,一个声音告诉我们说,这些问题都出于罪,很多人就不能接受:我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我需要的是有人能够帮助我,从痛苦甚至悲惨的人生境遇中脱离出来。而圣经辅导把这些痛苦归结为罪,特别是我自己在其中也被视为一个罪人,我们不禁要问:这种看法“合理”吗?在《约翰福音》第九章,有人问耶稣那个生来瞎眼的人说谁犯了罪,是这人呢,还是他父母?耶稣回答说:“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约9:3)我们似乎可以认为,不管是从人生经验还是从圣经教导出发,不见得所有的问题都与罪有关。所以,当圣经辅导这么说的时候,其理由是什么?
林:首先要澄清的是:圣经辅导绝对不忽略人身体的因素,生理上的问题。亚当斯常说,一个圣经辅导员必须与一位诚实的医生合作,意思是,很多被辅导者的问题当然受身体上、生理上的因素影响。亚当斯常常开玩笑说,一个常常缺乏睡眠的人,他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呢,和一个吸毒的人差不多,就是说,人都需要睡眠,需要休息,就像以利亚需要休息,需要食物一样。
亚当斯之后,第二代圣经辅导专家,神经心理学家爱德华•韦尔契(Edward Welch)[3]出版了一本很重要的书《都是脑神经惹的祸?》(Blame it to the Brain)。这本书介绍了过去15年以来脑医学研究方面的成果,以及圣经如何看人身体和灵魂的关系,并讨论了六种不同的问题:两种与生理有关,就是脑震荡和老人痴呆症;有两种可能与生理有关,也可能无关,包括忧郁和ADD(多动症);与生理无关的两种是酗酒和同性恋。
所以,圣经辅导学一直关注人生理上的因素。圣经辅导员常常鼓励接受辅导者去接受身体检查。至于原生家庭问题,或者属灵界的一些因素,都不是我们排斥的范围。
圣经辅导学要强调的一点是,人要为自己的问题负责。比方说,有人从小被他的母亲、姐姐或者其他家人“虐待”——这里讲的虐待可能不是身体上的或者性虐待,而是一些责备、贬低的语言,等等。非圣经辅导学的基督徒辅导员往往会鼓励当事人去饶恕那些伤害他的人,这当然是对的。与此同时,圣经辅导指出,对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们心里的苦毒也是我们要在神面前悔改的。说一件事情是由罪所引发的,是指我们都在亚当里,都是罪人,都活在一个堕落的世界中,包括会受灵界因素的影响。在整个件事中,我是个罪人,同时是个受害者。最重要的,我在神面前是一个要负责的,有选择的人。神学上称之为the free moral agency——我要为我所做的负责。
赵:有一些病症,比如老年痴呆,这当然是另外一个问题,但是提到抑郁症,一些基督徒精神科医生强调抑郁症的主要成因是生理性的,比如脑介失调,或者血清促进素含量太低——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女性更加容易抑郁;还有人指出,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但只有6%的人得抑郁症,说明抑郁症和罪无关。结论就是,抑郁症是个生理性的问题,应该用物质性的办法比如用药物解决。用祷告、认罪等属灵的办法解决生理上的问题,难道这不是方法上搞错了吗?
林:这是反对圣经辅导运动最常用的“稻草人”。亚当斯和他的同工们一再强调,圣经辅导员不可以吩咐接受辅导者停用正在服的药。我们要处理的不是是否该服药,而是一个人为什么会“陷入必须要服药的境地”这个问题。面对教会中得忧郁的信徒,我们发现,大部分案例都是个人面对人生的挫折,反应和做法有错误而产生的。我们不排除这中间有生理的因素或者表现,但圣经辅导的目标是帮助基督徒建立起生活纪律,遵行神的话语,结出圣灵的果子。我们要兼顾属灵上、道德上和生理上的因素,所以说圣经辅导员应该与诚实的医生合作。但亚当斯反对称忧郁为忧郁“症”,因为很多时候,把需要辅导的问题称为“病”,是把一些道德和属灵上的问题用一个“生理或医药的暗喻”来代替,这是一个逻辑错误。
赵:有人会说,圣经辅导很好啊,挺不错,但是心理学也要用。因为神赐下特别启示,也赐下一般启示,特别的启示就是《圣经》,一般的启示就是自然界。心理学和所有科学一样是一般启示,其成果包含真理成分,所以可以用。你怎么看?
林:需要声明,圣经辅导无意批判任何心理学家、科学家,任何主内非圣经辅导者的动机,也无意批判任何合理的科学研究成果,包括一些心理辅导的技巧或方法,比方说聆听、同情,同理,等等。需要探讨的问题在于:什么是一般启示?
诗篇十九篇一到四节和罗马书一章十八到二十节告诉我们:一般启示是无言无语,也无声音可听的,但又是叫人无可推诿的。一般启示是从上而下的,是神借着受造之物在人心中(包括人的思想)的启示。心理学和人间一切的哲学、宗教、文化一样,都是堕落的人类对神这种无言无语,却是使人无可推诿的一般启示的回应。既然是罪人的回应,一定有扭曲和错误(这包括所有派别的哲学和神学)。把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说成是一般启示,是把神自上而下的启示与罪人对神启示的回应混为一谈。
赵: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心理学知识根本不包含一般启示,或者说这里用“一般启示”这个词完全错误。
林:一般启示不包括哲学,不包括心理学,不包括任何人的宗教和文化的成分,这些都是人对一般启示的回应、解释或者是扭曲。
赵:我有些糊涂了。也许我应该去复习一下系统神学。
林:一般启示的定义很清楚记载在罗马书第一章十八到二十节,那里做自我启示的主体是神,启示是自上而下的。而教会圈内一些大学教授、学者们则有意无意的(可能是无意的)不愿意面对罗马书一章对一般启示的描述,而扯开话题,说心理学或任何文化因素就是一般启示。我的立场与此不同。
但是一个得救的基督徒需要做科学研究,包括心理学研究。从受造之物,从人心中,神已经赐给人一般启示,所以当人有了圣灵的光照之后呢,信徒们需要去做严谨的学术研究,去探索神是谁,我们怎么认识他,怎么认识他所创造的宇宙和自己,包括人的心理。心理研究这个范围是基督徒文化使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问题在于,我们有否用圣经的世界观、人观来建立我们研究的基础。
赵:据我所知,虽然不同世俗心理咨询理论在所谓“人的意象”(image of the person)[4]这个基本的问题上彼此不能协调,也承认没有哪一种理论能够提供一种科学水平上的确定性[5],但是毕竟有一些通用的方法和技巧。有些人认为,即便教会以圣经为最终权威,但圣经不是百科全书,很多科学所研究问题的答案,比如物理、化学的,圣经并不提供,其中包括医治人心理疾病——或者我们不用“疾病”这个词——的具体的方法。圣经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指导,但具体的操作还是要走心理学的道路,圣经话语和心理学在这个层面还是要融合,就是所谓“教牧辅导”。
林:刚才已经说过,圣经辅导无意批判任何流派的,具体的心理辅导技巧,只有当一些方法牵扯到它背后关于人的预设——人是什么,人的问题在哪里,怎么解决人的问题——的时候,才进入圣经辅导批判的视野。
过去30年,圣经辅导批判所谓“教牧辅导”,大致上是因为教牧辅导背后的人观是世俗的,以人为本的,不合乎圣经。最近五年来,《 Unholy Alliance
》[6]这本书证明,心理学带给教牧辅导的污染不仅仅是人本主义,还有新纪元(New Age)宗教中的东西——其中很重要就是“我必须爱自己”这个观念,它背后的观念就是:人(我)就是神。
当然,基督徒心理学家不敢也不会说人就是神,但确实会跟着提倡“我必须爱自己”。融合派的基督教心理辅导和心理学界一样,都在借用新纪元运动“爱自己”的观念,而这与圣经的教导刚好是180度的违背。比较早的心理辅导会强调人的自尊(self-esteem)或自我形象(self-image),罗伯特·舒乐(Robert
Schuller)[7]是使这个观念普及化很重要的一个教会人物。他所宣讲的是与正统信仰相违背的。耶稣基督来到世界上,不是为了建立人的自尊和自我形象,乃是吩咐我们要舍己,背起十字架跟随主。我们要爱神,爱别人,而不是爱自己。我们不是要建立自我形象,而是以耶和华的救恩为乐。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唯一能够使我心灵深处满足的答案,只能来自圣经,来自耶稣基督的救赎,来自圣灵在人心中的工作。
赵:讲到要“爱神,爱别人”我们都理解,但要说“爱自己”是个新纪元的、异教的观点,我想有人恐怕会问:难道耶稣不是讲过要“爱人如己”吗?爱自己和爱别人难道不是并不矛盾吗?而且我们都是被主耶稣基督所舍命买赎来的,我们既爱自己,又爱别人,难道不是符合圣经的吗?
林:这恰恰就是福音信息从“以神为中心”被扭曲为“以人为中心”的一个很好的例子。没有人会说,我们应该恨自己。加尔文反对奥古斯丁的禁欲主义,他认为,上帝给我们的礼物,我们应该用正当的方法去享受——比方说美好的食物,睡眠等等。而当代人包括基督徒也的确常常不懂得怎样爱惜自己的身体:保持健康,适当的休息,运动,或守安息日,敬拜,享受神的同在,等等。我们的确不懂得怎么做自己身体的好管家。圣经也说,我们的身体是圣灵的殿——但是圣经没有用“爱自己”这样的观念来对此做说明。在《以弗所书》第五章,保罗吩咐丈夫要爱妻子的时候说,“从来没有人恨恶自己的身子,总是保养顾惜”——这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很自然的做法,反倒保罗说,丈夫要对妻子表达牺牲的爱。所以,爱自己,把自己当作整个宇宙的中心,把自己当作人生的主角,这恰恰跟圣经所教导的相反。不过,我承认,这是福音派越来越普遍的说法,这说明福音派严谨的研究圣经态度的低落。
赵:嗯,所以不是我们爱自己还不够,对于现代人而言,我们的问题是太过于爱自己了,把自己摆在整个世界的中心,不但没有别人,甚至没有神。
林:我始终认为:我们的信仰或者思想主导着我们人生,You are what you believe(我信故我是),you are what you think(我思故我是)。把自己当作是宇宙中最重要的一位,这的确是很多人的宇宙观、价值观、人生观。主耶稣基督的福音一方面很温柔,一方面又很严谨的劝导今天的人们,要从这种思想模式转移到以神为中心的思想模式中去。
赵: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问题是:到底什么是人,人的本质是什么?或者按照心理学的说法,应该给那些被辅导的人一个什么样的意象(image)?有人提出一个观点,说“灵命成熟”和“心理健康”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据说历史上有很多信心伟人,比如司布真,他们的灵命很成熟,但是有忧郁症。你怎么看人的本质?什么是正常的、健康的人?什么是人?
林:关于人是什么,什么是健康?一些心理学与基督信仰融合派的人大胆地宣称,圣经在这方面没有清楚的教导。我不同意。弗洛伊德认为人是一大堆欲望的总和,包括性欲和谋杀欲,所以心理健康就是人的心理欲望和社会压迫之间的平衡;罗杰斯对于自我(self)的定义乃是一个人经历(experience)的总和,人这个活物的趋向就是自主,所以罗杰斯对于心理健康的定义,不像基督教信仰那样是“做一个合神心意的人”,而是要自己管理自己,要自主。其它的派别“对人是什么”也有不同的看法。
圣经看法如何呢?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造的,有理性、意志、情感,会思想,有动机,人所说、所做的都是从心发出的。所以,圣经辅导的首要目标不是让不舒服的人舒服一点,让痛苦的人减轻痛苦一点,让一个充满问题的婚姻变得和谐一点,乃是帮助一个人遵守神的话语,过有纪律的生活,结出圣灵的果子。用第二代圣经辅导学者的说法呢,就是“往下扎根,往上结果”。根是指人的动机,果子呢,是指人的行为。这个动机就包括要铲除在我们心中的偶像,就是不以神为中心的那些动机。
赵:所以,关于圣经辅导的种种争论,根源不在于圣经辅导本身,而在于我们信仰的根基。恰恰在教会内部,我们在以下问题上有不同看法:人的本质是什么,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人生的首要目标是自我的快乐,还是荣耀上帝,到底我们应该怎样活才算合神的心意,等等。用系统神学的说法就是人论的不同。
林:绝对同意。
赵:现今教会处在一个无孔不入世俗化过程的影响中,我看见一些基督徒的精神科医生,他们在专业上很有造诣,但是在批评圣经辅导的时候,往往会拿一些心理学的观点为论据而不假思索。在基督教书房里有很多事业辅导、婚恋辅导、育婴方面的书籍,五花八门。大家在选取这些书的时候,也许并没有好好想想,在人应该怎样活着这个基本问题上,作者有什么观点,他理论背后的神学根基是什么样的,是否确实出于圣经。教会现在可能还有不少观念和做法受世界的影响而不自知,对圣经辅导的争论只是表现之一而已。请问,我们如何分辨这类问题?如何改变这一切?
林:两个问题归纳到一点就是:我们怎么往前走?我们的根基除了系统神学的人观以外,还有教会观。教会是主耶稣基督所设立的,教会的任务就是通过不同的方法宣讲、教导神的话语,包括讲道、查经、教导和辅导。已故戈登-康维尔神学院(Gordon-Conwell
Theological Seminary)院长奥肯加(Harold
Ockenga)曾经说过一句话——虽然我不同意字面上的说法,但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深远——“不需要辅导的,只要有好的教会团契生活就好了”。我想他的意思是说,真正能够帮助一个人成长,结出圣灵果子的,乃是一个有负责团体的教会和团契生活。而那种在治疗室里,关起门来,躺在沙发椅上的临床辅导,缺乏家庭与教会对个人的鼓励、支持和监管(Discipline)环节。
中国的教会如果能够很好的实行《马太福音》十八章15至18节的教导,加上发挥执事的功用的话,神一定会在其中作奇妙的工作。执事真正的工作并不是开会、筹划、事工或做某部门的部长,而是关心那些有需要的人。做怜悯、关护的工作是执事职位的定义。执事的关心,加上正常的团契生活,加上教导,加上长老们的督导,会让教会走上稳固的道路。当主耶稣的羊接受教导和劝导,又有负责团体支持的时候,破碎的心灵会被建立起来,并带更多的人进入教会——这些人很可能也是需要圣经辅导的。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巩固教会内部,这是圣经辅导者的异象。
[1]徐理强,《举目》2005年3月第十七期
[2] 原生家庭(Family of origin),指个人成长的那个家,就是父母的家,相对于繁衍家庭(family
of procreation),就是成年之后,自己所建立的家。
[3] 见本期文章《如何帮助忧郁症者》的作者介绍,35页。
[4] 指心理学对于“人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假设性方案,一种策略性的观察人的方式。不同理论根植于不同的形而上观念立场,会有不同的人的意象。在这层意义上,心理咨询的任务不是实验性地探求关于人的事实,而是技巧性地阐释和应用关于人的某种概念方案。
[5] John Mcleod,《心理咨询导论》(第3版),潘洁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第46页。
[6] 张逸萍著,中文翻译本正在预备中,可参考以下网站:http://www.chinesechristiandiscernment.net/
[7] 洛杉矶水晶大教堂创办人和主任牧师,“权能时间”(Hour of Power)电视节目主持人。